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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蓠呆呆地在桌边坐下,饭也没心思吃了。

不过一会儿,他便回来,手上还抱着衣服。

“能洗掉吗?”

楚青崖把袍子往衣桁上一挂,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,走到瓷盆边洗脸。

江蓠递过擦脸的棉布,他没接,转头拿了另一块。

“对不住……”她低声说。

她要拿官服出去给丫鬟洗,刚迈出几步,又想起脸还没洗,走到盆边,里头的水已经黑了。

若是叫人来,不就看到她脸上的胡子了?

再说他刚才定是问过人,要是洗得掉,不会再拿回来。

江蓠惶惶不安地纠结了半天,楚青崖不跟她说话,连饭也不吃,褪了衣物躺在床上。

她端来一碗鲫鱼汤,在床边舀着勺子,“夫君,你多少吃点儿。”

他阖着眼不看她。

江蓠放下碗,慢慢地给鱼肉挑刺,挑到一根也不剩了,从自己碗里泡了一半米饭进去,又夹了几块他喜欢吃的糖醋里脊、桂花糖藕,放了几根葵菜做搭配,夹了一筷喂到他嘴边:

“夫君,不吃会饿的,睡不着。”

他勉为其难地就着她的手,慢慢吃了,眉头一直没展开。江蓠就和哄阿芷小时候吃饭似的,他吃一口,就说一声“真棒”,一碗饭菜渐渐吃光了,她才舒了口气。

还能吃下饭,就说明事情没那么糟糕。

江蓠等他吃完,拿了本《战国策》放在他腿上,把烛台移来照明,自己则搬了把凳子,拿着一本《国语》趴在床边看。两人皆沉默不语,她心中还是忐忑,看一页书,瞟一眼他,也许是快来月事,她今天特别累,刚才又闹得太厉害,没看几页就困了,不知不觉头歪在褥子上,不省人事。

醒来屋里漆黑,床上空了。

她揉揉眼睛,点灯看莲花漏,快到亥时。

楚青崖不知道去哪儿了,外间饭桌上已收拾干净,拿竹罩子罩着一碟芝麻核桃糕。

江蓠拈了一块放进嘴里,打了个哈欠,望着衣桁上弄脏的红袍,终究不信邪。

她自己好好搓上一个时辰,看能不能洗掉!

说干就干,她要拉铃唤瑞香送水进来,一摸脸,哀叹着抱住头。试着用布擦了几下,越擦越花,壶里洗过笔的茶水还没换,木架上的水盆也还是脏的。

……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这张脸!

罢了,也不是没自己打水洗过衣裳,院子里就有口井。以前在家,三个人的衣服她都洗得,还怕洗不了一件官袍?

江蓠戴着幂篱,鬼鬼祟祟地出了屋,下房里灯灭了,丫头们正在睡觉。她叫侍卫打了桶水提进房,想先洗脸,结果被冷得打了个喷嚏,只好放弃了,蹲在墙角小心翼翼地搓洗起袍子来,然而洗了一盏茶都没怎么掉色。

她抹去头上的汗,用手掌扇了扇风,呼出口气,仔细想了想,好像墨汁是要用米饭来搓的,但这大晚上的去哪儿找饭?

她不死心,又继续搓,冰冷的井水冻得手发红,呵几口热气,再洗一阵,总算把袖子上的墨迹洗去大半,可金贵的布料却发皱了。

楚青崖吃完饭看了几页书,没一会儿就被后院的丫头叫去,说小姐写不来功课,找他请教,回来已过亥时,料想江蓠早睡了。他此前不知道国子监课业这么重,还学得这么难,孩子好不容易背完了文章,写完了题,他自己也身心俱疲。

……看来生一个也没好处。

他这么想着,从廊上走过,推开门。

“吱呀”一声,房里蹲着的人被吓了一跳,两只红彤彤的爪子浸在水桶里,从地上抬起头,带着八根胡须和一额头的叉叉,愣愣地看着他。

楚青崖倒抽凉口气,大步走过去,把她拉起来,“大冬天的,你在这洗什么?怎么不叫个人来?”

“你小点声!”她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埋怨,更显得脸上滑稽。

他又好气又好笑,搓着她的手,冷得像冰,一摸她身上,也是冰凉的,赶紧把她沾湿的衣裳脱了,“快上床,穿这么单薄,要着凉了!”

江蓠甩开他的手,“我已经洗掉一只袖子了,定是你找的人不会洗,才说洗不掉。”说着又蹲下来。

楚青崖看她又往冰水里掏衣服,险险地一把拎出爪子,塞进衣服里捂着,“谁说洗不掉?拿江米水搓就是了。你就为了这个蹲墙角?”

可怜巴巴的,还以为是哪个丫头犯了错,在这挨罚。

她眨了眨眼,“你不是拿着它出去又回来了吗?”

他无可奈何:“我是觉得不必今晚拿去洗,三品以上的四季朝服各有两套,我急什么?”

江蓠竖起眉毛,“那你装得好像只有一套!你都不同我说话了!”

楚青崖问:“你把我朝服弄成这样,还想我有好脸色?”

实则他是想要她乖一点,所以摆出严峻的神色,她果然破天荒对他无微不至,就差自荐枕席了。

“我都洗一炷香了,你要是——阿嚏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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